摇篮 （下） 完结
(7)
“你别想关住我！”
发动能力的皮特罗，哪怕是子弹也追不上他。
他发狠地撞开克林特，不管不顾地去用拳头捶门，用脚去踹门，那扇木门此时却像钢筋水泥做的一样纹丝不动，只在上面留下了重重叠叠的灰色脚印。
皮特罗难以置信地把红肿的手落在银色的门把手上，天真地想要转动它，但那门把也像封死了一样，哪怕他用了再大的力气也难以撼动分毫。皮特罗的手颓然垂下，但他没打算停止尝试。
克林特依旧坐在地上，捂着右臂，冷冷地看着他做着各种无用的尝试，没有想要帮他的意思，也没有对他冷嘲热讽的倾向。
皮特罗冷静了下来，伸手拉起了克林特，却在对方站起到一半的时候松开了手。克林特重新跌了回去，轻轻地哼了一声。
“克林特，”皮特罗蹲在克林特身边，用央求的语气说，如果克林特是被控制了，他需要的是保持冷静然后把这个老男人的意识校准，“你......一定是被控制了，对吧？”
“我的意识属于我自己，皮特罗。”
“那我的呢？”
克林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没有表情，也没有眼神，倒是像极了那个紫薯男。
“你究竟是不是克林特？”皮特罗有些气滞，“每天陪伴着我的，是不是真的克林特？”
克林特的嘴唇只是轻微地蠕动了一下，两扇没有血色的闸门竭力挡住了回答的词句。
皮特罗眼神里最后的耐心已经消失了，他用面对敌人时的冷酷眼神直视着克林特无情的冰蓝色瞳孔。本来皮特罗以为对方会对自己的反应无动于衷，但是他错了。克林特的眼神忽然变得悲痛而无辜。
“我在这里为你准备好了一切，”面前的人说道，他的声音和克林特说服恐惧中的同伴时的声音是那样的相似，沉稳坚定，不卑不亢，“所以你才能住在你喜欢的地点，冰箱里永远有你喜欢吃的东西，床头和茶几上还有吃不完的糖果。旺达会过得很幸福，其他的复仇者也都很幸福快乐。而且我也会在你身边，永远地陪伴你。这些不都是你最想要的吗？”
皮特罗一时语塞，但是内心的怒火却被那句“永远地陪伴”点燃。
“你不是真的克林特！”皮特罗站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说，“我不需要一个虚假的人来陪我！你赶快放我走，要不然我就......”
对方在等着他用各种各样的尖锐语言威胁他嘲讽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就杀了你。”
“我们本来可以拥有一切，”对方失望地说，“但是你正在一点点丢掉它们。”
皮特罗嗤之以鼻。“你以为我是躺在摇篮里的婴儿吗？我可不会被悬在空中的小玩具困一辈子，我现在想要的一切，只是自由。”
克林特的神色动摇了几分，皮特罗尽力忽略他欲说还休的无奈神情。
“如果我和你说，你有了自由就要失去所有，你还会追逐自由吗？”
“这不需要你来操心，”皮特罗攥紧了拳头，他认定了对方的任何语言都是用来蛊惑他放弃抵抗留下做一个傀儡的工具，“放我出去。”
“我做不到，”坐在地上的人自己爬了起来，微微抬起头看他，“我除了陪伴你至死之外，已经什么也做不到了，kid。”
“不许你这么叫我！”皮特罗发疯地喊道。
他狠狠扼住克林特的脖子，克林特除了挣扎之外别无他法。克林特抓着皮特罗的手腕，想要挣开他，却发现皮特罗的力气竟大到无法动摇。他们重新倒在木质的地板上，反常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切都是反常的反而是这个世界正常的地方。
终于，克林特停止了反抗，只有双腿因为正逐渐失去呼吸而不安地踢蹬。他松开了手，颤抖着向上抬去，在指尖触及高处的那张脸之前无力地落下。最后一丝空气从肺里抽出，克林特停止了呼吸。
直到身下男人的瞳孔完全扩散皮特罗才松开自己发白的手。
他为了自由和真相，亲手扼杀的这个男人，长得和克林特别无二致，性格、行为、想法也如出一辙，他一度让皮特罗相信他就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克林特。他以为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他们终于相爱了，忽然又觉得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在那个真实的世界里，一切发生得都太快，哪怕是他也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们两个还从未互相表达过心意，谈何相爱，多半是自己自作多情。
皮特罗伏在那个人的尸体边上大哭了一场，透明的泪水濡湿了对方空荡荡的胸口。
大门终于自己打开了，皮特罗慢慢走了出去。身后克林特的尸体依旧柔软尚有余温，眼里的冰蓝色褪去如同南极解冻的冰川，连同这个虚假桎梏的世界一起崩塌碎裂。
脚下的街道在身后陷落，他曾经居住的房子依旧在远端矗立，仿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除了那座房子之外，眼里所见的一切都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分解着向天空升去化为无数尘埃随风而逝，蓝色的穹顶失去了原色，变得一片惨白。
广场边的教堂里钟声回荡，硕大的金属洪钟被埋没在泥土里。
这就是我想要的？
“我们本来可以拥有一切的。”克林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皮特罗惊喜地回头，克林特璀璨的眼睛和他的身体一起变成方形的格子，和那些废墟一起化为虚无。
悬在纯白天地里的皮特罗怅然若失，他取得了某种意义上的胜利，却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实际上失去了更多，一时间已不知道心中充斥的究竟是哪种心情。
但是他自己战胜了控制自己的邪恶力量，这是前所未有的胜利，他恨不得立马就向所有能见到的复仇者邀功，并且在亲耳听到来自鹰眼的夸赞之前绝不罢休。
面前洞开漆黑的门，他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克林特，我回来了。”
(8)
身上的水渍被冰凉的一阵风吹干，若不是皮特罗看见了摇篮那两扇向外打开的门，他会觉得自己是在海边醒来。
他慢慢地坐起身来，长时间的卧躺让他的肢体反应变得十分迟钝。但是他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回了自己不久前的记忆，他更愿意称它为一场漫长的噩梦。
“你好，马克西莫夫先生。”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传来，吓了皮特罗一跳，一下子蹦出了摇篮。他光着身子站在冰凉的地上，周围的世界白得让他以为自己依旧置身梦中。
“谁在说话？”
“我是贾维斯，斯塔克先生设计的人工智能程序，我被设定在你苏醒后为你解释已经发生的一切，这里还有一些信息要传达给你。”
“喂喂等一下，”皮特罗抬着头四处张望，“其他人呢？”
“这正是我要说的，先生，”贾维斯说，“抱歉请耐心听我讲完，你的问题都会得到解答。我的能源不足以支撑我为你解答更多的问题。”
皮特罗不再吱声，他低下头扫视着身边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个临时找到的实验室，除了再生摇篮之外，还有一个不知名的装置摆在摇篮边上。
贾维斯的第一句话就把皮特罗惊得头晕目眩。
“我们在对阵奥创的战役中失利了。”
皮特罗思忖道。“怎么可能，明明我倒下的时候......”
贾维斯没有顾忌他的惊讶，继续说道：“复仇者们，还有其他人类的反抗都被最终压制下来，人类节节败退。”
皮特罗微微摇着头，一脸的不可思议。他从没想过人类会输给机器人。
“具体的过程考虑到您的状态，我不能多说，”贾维斯故作体贴地说，皮特罗反而更想了解他隐去的那一部分究竟是什么，“但是很遗憾，到最后复仇者只剩下鹰眼克林特·巴顿先生一人。”
“克林特？”
“令人悲痛的是，他在半年前已经阵亡。半年后的今天，您已经是最后一位幸存的人类了。”
“克林特？”
“他在去世前回到了这里，为您留下了一段语音，”贾维斯平淡的语气让皮特罗无比恼火，“我现在为您播放。”
“等一下！”皮特罗吼道，“你......你叫我怎么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好不容易从那个荒唐的世界里逃出来，你现在又告诉我......这些？我不相信你！”
“我很抱歉，但是这的确是现实的世界。你昏迷时所有的梦境都是由放置在再生摇篮边的那台机器制造出来的，原料是巴顿先生和马克西莫夫小姐共同提供的想法和记忆。”
“克林特和旺达......这么说......”
“那里是一段梦境，而这里的真实性是千真万确的。”贾维斯为皮特罗得出了结论。
皮特罗抱住了自己的头，双膝砸在了地面上。
“克林特......克林特......”他呜咽着，含混地念着一个名字。
“嘿小子，”克林特的声音从头顶的扩音器里传来，仿佛是来自天堂那么遥远的地方，“很抱歉到最后只剩下我陪你了，不过我也没办法陪你太久——我现在倒是希望那个造梦机器能真的像斯塔克说的那样靠谱，这样你就能多活在梦里一会儿，省得出来你更难受。
很抱歉我们失败了，我们救了你一个人，但是救不了全世界，但是救了你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成功了，我为此高兴得睡不着觉。但是......咳咳。”
皮特罗的心里一揪，他意识到这是克林特临死前对他说的话。
“唉......我果然只是一个眼神很棒的普通人而已，我没办法单独救出任何人，反而会害得更多人为我受伤、死亡。他们有没有想过活到最后的我是什么感受呢？我猜没有，谁会在乎我怎么想。
我真的很遗憾我们没有来过一次促膝长谈之类的......那样的话我们做出的梦境也许会更完美，完美得让你想要一辈子活在那里，一切都能如你所愿的日子凭什么不去过呢？我但愿你是没那么傻啊。如果你一不小心做了傻事，跑了出来，然后看见世界变成了这副样子，你会怎么做呢？我没办法左右你，但是还是不要做傻事，就这样而已。
我们本来可以拥有一切的，真是......可惜。”
漫长的停顿，皮特罗几乎以为这段语音会就此结束。
“说出来超逊的，但是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呢，kid。哦，妈的，我还想说更多呢，我还有好多东西想说啊......”克林特的声音变得微弱而断续，他似乎是在哭泣，“我其实真的......害怕死亡......害怕......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世界的......混蛋......”
抽泣的声音。
咒骂的声音。
皮特罗静静地听着，每一个发音，每一声叹息和啜泣，他听得真切。
“看来的确是不行了......那就......再见啦，皮特罗。”
泪水砸在地上碎成千万瓣，滩在地上变成肮脏的水渍。
克林特躺在摇篮的另一边，他的尸体已经风化干枯，除了那身发旧的紫色制服外已经无法辨认任何属于他的特征。皮特罗静静坐在他的尸体边，久到就连贾维斯的呼唤都变得微弱最后回归于无。
这次他哪也不去了，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自由是无妄的，生命也是没有意义的。
“我回来了，克林特。”
（全文完结于2015.7.15夜11: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