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牙师傅

这没有你会喜欢的东西

【对刀组】はい はい どうしたの(是 是 有什么事)?(一)

·对刀组友情向



敏郎

笼罩着叠楼区的是石灰和肥皂泡沫搅拌均匀而成的混合物似的云彩,坐在这样的云朵下面时,敏郎总是担忧地望着那混合物中最灰暗的那一小块,半带着好奇又半带着厌世地希望从那不堪重负的沉积点里泄漏出粘稠而有毒的液体。

即使他住的地方只是由几块铁皮和木板围成的“火柴盒”,哪怕是一不小心沾了一滴那浑浊的雨水都有报销的风险,然而在这样的地方活了七年的敏郎一次也没见到叠楼区的任何房子被有腐蚀性的雨水溶解。

但是每当他经过这样一片脏海绵似的云彩下面时,他还是会执着而悲观地妄想着世界末日的样子。所有现实世界里人们再也无力去填埋掉的垃圾、无论如何挣扎也甩脱不掉的积贫积弱、磨漏了鞋底的运动鞋和有一只轮胎漏了气的破自行车,全都随着一场恶臭味的雨回归尘土,这就是常常出现在他这样生活在世纪中叶的七岁孩子所做的白日梦里的画面。

敏郎喜欢在无雨的时候在自家楼顶坐禅,尽管只是抬升到了距离地面几十米的高度,但是对于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也是要经历一番努力才能达到的险峰。

他一直想要更近距离地感受天空,即使这片偶尔只会飞过几架无人机的穹庐并没有动画里描绘得那样的美丽,他仍旧会幻想一台巨大的白色机甲破开云层降落在他面前,到时候要向里面的驾驶员许什么愿望他还没有想好,所以他至今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坐禅的时候也会背着佛祖偷偷想。

今天他已经仰头看了许久,也这样想了很久,因此正感觉脖子有些酸。

这时楼下恰好传来了母亲的呼唤,于是他如获大赦般地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跪坐使他的双腿十分麻木,不过也暂时让他感受不到膝盖上摔破皮的疼痛。

在他家外面遗留着一座供工人攀爬用的脚手架,他就是通过它来上下楼顶。如果忽略这些建材的出厂时间来计算,这个铁架子比这片房区的岁数还要长。当工地竣工,所有工人怀揣着微薄薪水毫无留恋地离开这里时,它就从一个人们司空见惯的工具变成了人们司空见惯的垃圾——在敏郎预言的那场消融万物的酸雨里,它也是要被清洗的对象。

七岁的白日梦预言家敏郎轻轻揉搓自己小腿上的肌肉,等双腿慢慢恢复知觉,便灵活地向楼外一跃,双手牢牢抓住了脚手架上生锈的铁杆,向下飞快爬了两格,一个翻身钻进了他房间的窗户。

叠楼区的孩子们都喜欢在这钢铁迷宫一样的地方四处攀爬探索,开发秘密基地。而把秘密基地选在自家房顶上,是敏郎对母亲隐瞒的秘密之一。他那谨小慎微的母亲还不知道他如此酷爱爬高(就像她不知道身为日本人的敏郎在美国人的学校里被孤立到怎样的程度,这是另一个秘密),若是被她发现,第二天他的窗户外面必然要加装护栏,到时候就要和他的秘密基地说再见了。

当他双脚落地时,母亲正好推门进来。

“敏郎。”

“はいどうしたの?(是,有什么事吗?)”敏郎装作刚刚从地板上站起来的样子,用力甩了甩自己那条被摔伤的腿。

“隔壁搬来了新邻居,是一家中国人,出来和他们打个招呼吧。”母亲提议道,但是敏郎还是将这句话,以及她所有的话,当做命令来遵守。

母亲最喜欢他这份乖巧听话,但她有多喜欢他,他的同学们就有多讨厌他。但是敏郎和母亲,无论谁也没把他从小到大都孤身一人这件事归结到儿子对母亲的过分依赖上。母亲平日里工作很忙,也没有时间去想清楚这层关系。而没有母亲在身边时,敏郎就连与人打招呼都做不到,他就像是一个站起来的影子似的在泥泞的城市里游走,认为自己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接下来的一生也都将是这个样子。

“好。”敏郎一如既往地回答。

新邻居是一对姓周的华裔夫妇,尽管因为贫穷而住进了叠楼区,夫妻二人还是带着一脸可贵的理智和随遇而安。敏郎用英语小声地向他们问好,换来他们夸奖敏郎的外貌可爱单纯,性格温和腼腆,看起来像是发自内心。

妻子怀里还抱着一个正在熟睡的婴儿,他吸引了敏郎的目光。

敏郎从来没亲眼见过这样小的人类,这只小小的生物甚至还没有他的胳膊长,既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此刻安详地靠在母亲的胸口,仿佛只有聆听着她的心跳才能安稳沉睡。

婴儿时期的人类都是怎样活下来的呢?敏郎不禁好奇起来:婴儿是怎么吃饭喝水的?这个小孩刚刚张开嘴打哈欠时,那粉嫩柔软的口腔里可没有牙齿的踪影。那小小的拳头能拿起筷子和勺子吗?所有人类在尚且还是人畜无害的婴儿时期也都是这样把依靠别人养活视为理所当然的吗?

这些问题他当然没有问出口,而正在他天人交汇时,周姓夫妇也已经愉快地结束了这次拜访,留下了一瓶白酒作为礼物,随后便离开了。

母亲刚一关上房门,敏郎就听到屋外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当时他的汗毛就竖了起来,睁大了眼睛愣在原地,生怕血红色的潮水冲破自己家的房门。直到晚上睡前坐禅时,他才冥冥中意识到,那原来是婴儿的哭声,与已经七岁的他哭出来的声音大相径庭,是毫不掩饰自己内心慌张的呼救声。

同时他也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有时候人也是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大哭出来而不被嘲笑的。

膝盖上的伤还是有些疼,但若是不努力跑过回家前那段即使摔倒也要继续下去的路途,那时他也会像那个婴儿一样大哭出来吧。

敏郎不敢确定那些总是追赶他,恨不得把他贬得连只流浪狗都不如的人中有谁不会嘲笑他的眼泪。仔细回忆那些同龄人的脸,结论应该是一个也不会有。

 

 

周/修:

楼外那座脚手架在大风里被吹得哐啷作响。

站在离家一街之隔的小店铺里躲避这阵大风时,周发誓自己眼前这座铁架子正像是被赤条条扔在南极的人一样筛糠似地颤抖着。

这个架子已经被风雨锈蚀得不成样子,仿佛它从上古世纪就存在于此一般。即使这脏兮兮的架子既不美观又遮挡视线,但却从来没有任何人提议过要把它拆除。难道这是什么地标性建筑吗?周皱着眉头嫌弃地想。

一只白色的塑料袋在泥土地上被大风带得出溜着翻滚着撞在了脚手架上,过了足足十秒钟才安详地着了地,看起来大风终于稍微停歇下来了,于是周快步走出了小店。

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即使风已经停了下来,从铁架子上仍旧不断传来阵阵略显野蛮的晃动声,仿佛是有什么动物正在这摇摇欲坠的玩意上攀爬。

拜托,他昨晚才看过《闪灵》,从指缝中间,现在可真的经不起这种惊吓。

但是什么样的疯子会挑一个大风天在这么一个没辙没拦的东西上玩攀岩?

周又紧张又好奇地抬起头向上张望,定睛一看,头顶上有一个瘦长的身影正敏捷地在脚手架上翻腾。那人穿了一身黑色衣服,动作之快令人咋舌,最诡异的是他身后还背着一根三尺来长的棍子似的东西,周在脑海里把它臆想成了一把武士刀。虽然周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那个人的打扮加上那闪转腾挪的身手真的像是游戏里见到过的忍者。

“忍者”看似随便地向上蹿了几下便轻盈地跃上了房顶,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跃上的当然是周家的房顶。

当然那栋楼里不仅仅住着他一家人,还有楼下开烧烤摊的老奶奶、卖水果的胖阿姨和对门的一对日本母子等一干众人。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他家这栋楼呢?七岁的周十分费解。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从小住到大的这个叠楼区貌似本来就是个怪咖云集的地方,比如说他对门住的那个比他大了七岁的日本人,成天总是一脸阴沉,走路的时候永远低着头夹着肩膀,只有在见到自己邻居的时候才会郑重其事地鞠躬问好,像是一个因为短路而失去了大部分功能,但是仍旧记得对人类彬彬有礼的机器人。

周一向对这种呆头呆脑的人没什么好感,甚至只要一想起他那张脸来就觉得莫名的有些厌烦。这种垂头丧气、寡言少语的人在叠楼区怎么生存了十几年都是一个谜,最好不要让人发现自己和这种人有瓜葛,否则自己也会被看做是那种人的同类,他在学校里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但是刚才那个“忍者”真的好帅,要是自己在《绿洲》里的角色也能变成那样就好了,周在脑海里意淫起了自己在楼宇间飞跃的英姿,然而想到自己现在这豆芽菜似的身材,只得暂时作罢。

周很庆幸自己一路上没有收到“不想见谁偏偏就会和谁在走廊里擦肩而过”的FLAG,顺利地回到了房间,只花了十分钟就做完了家庭作业。他的父母都是高材生,几道小学一年级难度的数学题完全难不倒他。

接着他便锁上了房门,迫不及待地穿好了一整套游戏设备,戴上了VR眼镜。

一个温柔的女性声音亲切地向他问候道:“欢迎进入《绿洲》,阿修。”

周在游戏里的角色是一个梳着长辫子,背着双剑的异族忍者。至于这个角色究竟是哪个种族他也说不上来,他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才给自己捏了一张有一对绿色蛇眼又带着青色鳞片的脸,因此他经常被人问是不是忍者神龟的亚种。每当面对这种诘问时,周只能毫无底气地反驳说自己其实是一条龙来着。

不过这种情况他不会遇到无法忍受的太多次,他在游戏里大多数时候都像一个忍者那样独来独往,只有升级路上碰到了某些要求必须打团的副本时才会勉强和别人组队。

在随机排到的野队里他遇到过来自天南海北、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玩家,有的大神一个人就能杀穿全场,有的菜鸟则抠脚到连自己的技能机制都记不住,而他作为一个刺客型的角色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嗨。更大的问题是由于他阅历尚浅,这些人捏出来的形象和口中大多数的梗他都接不上,好在这个游戏本身也已经足够有趣。

不过这次碰到所有技能都是AOE伤害的BOSS,他只能自认倒霉。

BOSS战的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只能靠站在远处射飞镖蹭伤害,另一小部分时间则担任工具人的角色为身处险境的队友释放烟雾弹。说真的他已经开始受够了这种全程划水的局面,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战对忍者来说实在是有难度,要不是因为这个建模逼真的BOSS说到底也只是程序员写出来的AI,他恐怕早已经被销号重来了。

修这样轻敌地想着,他见到BOSS的攻势逐渐衰竭,心中窃息地以为战斗终于即将结束。谁知那浓眉大眼的独眼巨人竟然一挥狼牙棒把支撑塔楼的承重墙一下砸碎,竟想要把他们全埋在废墟下面。

修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距离出口有相当远的距离,再一看队友,好像都事先看过攻略一样站在门口准备好要撤退了。

开什么玩笑,在这种地方被销号也太憋屈了。

正在修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得一阵雄壮的咆哮声。

紧接着,那些落在他眼前的,连带着本来要砸在头顶的巨石一瞬间都被劈成了两半。

任务完成的提示出现在眼前,耳边响起了胜利的音乐。

当文字提醒消失后,修看到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身着赤红色日式盔甲,手持三尺长刀的武士。武士演出感十足地舞了个刀花,收刀入鞘,缓缓转过身来,毫无血色的仿真脸上生了一双深沉的黑色眼眸。

帅......帅惨了好吗。

“没事吧?”武士用日语问道。

看日本动画长大的修只可以听懂几句日语,但是自己却一句也说不出,刚刚死里逃生的他一时间只是坐在地上仰望这个神一样的队友发愣。

“不是日本人吗?”武士略带失望地用改英语说道,“算了,手给我。”

武士一把把修拽了起来,他的手臂很有力量,不然也不可能一刀就把那些落石劈开。

“谢谢。”修有些扭捏地说道,无意间流露出了几分孩童式的羞涩。

“不必谢我,伙伴之间本该如此。”武士突然开始用一种听起来很别扭的口吻讲话,活像是一个穿越过来的古代人。

修大概猜出这个人和大多数玩家一样都是在这里玩角色扮演,不过这个大腿方才那一刀简直可以载入史册,不认识一下实在可惜,于是强忍着违和感自我介绍道:“呃.....我叫阿修。”

武士向他恭敬地弯腰行礼,道:“初次见面,在下名为大东。”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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